16日夜,百色狂风大作,在广西百色市市政府大院,朋友唐志平偶遇准备回百坭村的文秀,依旧是招牌式的笑容,两人有说有笑,眼见着文秀启动车辆,摇下车窗说再见,缓缓消失在黑夜中。
唐志平以为,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分别,可这一面竟成永别。
还有太多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和文秀说一声再见。
她委托新华每日电讯报记者牵线,邀请北京的大学生到百坭村,给留守儿童上课,可她再也没机会听到孩子们的琅琅读书声；一位选调生刚收到她寄的芒果,本想问她要地址,回赠特产,可微信那头怎么都没了音信；父亲节,她送给父亲养肝护肝的药材,可父亲再也听不到她的叮嘱声……
文秀说:“走出去(乡村)之后肯定有部分要回来。”文秀属于走出后又义无反顾回来的那一小部分。
文秀的老家在百色市田阳县巴别乡的大山中,贫瘠的土地,讨生活都难。文秀未满周岁时,父母带着她和哥哥姐姐到了县城附近,承包土地,开荒种果。
上山摘果,下河摸鱼。作为家中幺女,文秀从小受到家人的宠爱,拥有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果树逐渐挂果,文秀也茁壮成长。带着这片红土地给予的深厚能量,文秀一步步跳出农门,来到首都北京求学,成为家人的骄傲。
即使远在北京,文秀也牵挂着家乡的山山水水。“壮族歌谣里蕴含着丰富的资源,教人向善。”文秀对本民族文化充满着兴趣,花了两个月时间回家乡调研,撰写出硕士毕业论文《广西壮族优秀传统文化中德育资源的开发》。
百色,是一个集革命老区、少数民族地区、边境地区、大石山区、贫困地区、水库移民区于一体的特殊地区,是全国脱贫攻坚的主战场之一。
“作为自己的家乡,面对如此情况,怎么还有理由不回来呢?”念兹在兹,无日或忘。2016年,文秀硕士研究生毕业,毅然踏上了南归的列车。
2018年3月,不顾亲友们的劝说,黄文秀主动请缨,成为百坭村的驻村第一书记。
贫困户不理解,工作条件艰苦,深夜一个人形单影只……困难远超出文秀的想象,迷茫和困惑挥之不去。时不时和其他第一书记交流,疏解压力之外,更多的是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长征的战士死都不怕,这点困难怎能限制我继续前行。”文秀给自己鼓劲。
不知哪天,文秀把微信名改成了“百坭女子图鉴”。
一个屯一个屯走访,一户一户做动员,一个项目一个项目落实……一年下来,成绩斐然:村里88户贫困户甩掉了贫困的帽子,硬化1.5公里屯内道路,新建4个蓄水池,村集体经济收入实现6.38万元……
今年3月26日,文秀驻村满一年,汽车仪表盘的里程数正好增加了两万五千公里,她简单地发了一个朋友圈:“我心中的长征,驻村一周年愉快。”
取得了成绩,朋友们为文秀由衷高兴；这背后的付出,朋友们心疼不已。和其他女生一样,文秀也爱美,喜欢长发披肩、长裙飘飘,但选择驻村,意味着与这些远离。
驻村一年多,文秀把头发剪短了,皮肤变黑了……这些大概让文秀懊恼了好几天吧。
繁重的工作之外,还有生活的重压,但文秀总是笑着迎战。
随着父母年纪渐长、身体渐弱,作为家中唯一的“读书人”,她自觉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操心家里的大事小事。
在校时,她寒暑假很少回家,留在北京勤工俭学,赚钱买药寄回家；母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忍不住干重活,她打电话“狠狠”责备；小侄儿不听话,只要她一个电话,小侄儿就乖了；父亲身患肝癌,文秀往返驻点村和医院,悉心照料手术的父亲……
今年5月,校友收到文秀的微信,说想吃海底捞。几个校友陪着文秀一起狂吃,畅谈未来,大家能够感受到文秀的压力,父亲出院了,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村里忙于工作,终身大事自然被耽误。以前,面对大家的“催婚”,文秀总是嘻嘻哈哈说工作忙,没时间。这次聚会,她轻描淡写地说,要赶紧找个男朋友把自己嫁了,好让父亲安心。
工作中、生活中的苦,文秀很少向身边人表露。
在朋友眼中,她永远是大家的“开心果”。微信朋友圈里,经常可以感受到她的俏皮可爱。
村民和她开玩笑,送了超级酸的枇杷,说:“书记,这个真的好甜好甜啊。”文秀试了一颗,龇牙咧嘴。答:“我们不是没有吃过糖。”
喜欢运动,会弹古筝,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文秀总是积极向上生活着,一如她的笑靥,总是散发着阳光,带给人温暖。
对朋友,文秀是慷慨仗义的“姐姐”。朋友小孩满月,她会精心准备礼物,包上“大大的”红包；芒果熟了,她会给各地的朋友各自寄上一箱；自己掏钱,资助孤寡老人、留守儿童……直到文秀离世后,朋友们才知道她出身贫苦农家,家境并不宽裕。
在家乡村里建一所幼儿园,为驻点村重建村务服务中心,陪伴父母老去……文秀还有很多心愿没完成,年轻的生命就戛然而止。
朋友们发起了网络募捐,建幼儿园、村务服务中心,善款将用于实现文秀的心愿；她的父母也是大家的父母,2016届广西定向选调生们决定,每人每月从工资中拿出5至10元,赡养文秀的父母。
斯人已逝,但仿佛文秀并未走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用爱继续守护她热爱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