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正在创造一种旅游之外的传统文化复兴审美景观。
从钟楼往南走，大雁塔、大唐不夜城……身着汉服的游客越来越多了，或是曲裾深衣，或齐腰襦裙，甚至还有蟳埔簪花式样，盘发挽髻、描眉画钿。没有路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只释放出潜在的善意：你尽情喜欢，我尽情欣赏。
在西安实现“汉服自由”已经成为游客的必打卡环节，这不仅因为西安有数不清的文化遗存和自带古意的城市基因，更是中国传统的服饰、元素逐渐发展成一种流行趋势。在钟楼、大雁塔、青龙寺等历史古迹前，人们身着汉服，留下美丽的“打卡照”，为这次出游自主制造别样的氛围，增加更长久的记忆链接。
“爆改”和传统互相点燃
这两年，“爆改”已成为最红火的流量密码。
作为一个流行词，“爆改”在美妆界更多是指普通素人在神乎其技的化妆技巧下，带来“大变活人”的效果——有人原本相貌平平，经过美妆和穿搭“爆改”，立地成“星”。
这一切都归功于西安遍地的汉服妆造店，帮无数普通女生还原出梦中的样子。
汉服妆造 视觉中国/供图
“来西安旅游肯定要当一次‘大唐公主’，做好妆造，去逛钟楼、城墙、大雁塔才有氛围，拍出美美的照片，小红书上的这套攻略可火了。”陈怡来自西部某省，在老家这样的汉服妆造店很少见，这次为了获得更好的体验，她特意在小红书、抖音上比对了一家又一家，认真查看网友的返图好评，生怕被广告带偏而踩雷。
这个店铺挤在热门商圈的小区里，拐来拐去，很不好找，但是店内的预约单排得满满的，陈怡和店员沟通好来到店里，这会店里就只接待她们三个人。华丽的汉服整齐地挂在架子上，“玉人歌、鸢尾、芍药……”每一件都有专属的名字，墙上的簪子、钗环、项圈、假发排放整齐，化妆桌上的灯打在五颜六色的彩妆单品上，像是画家的调色盘。
店内只有4个小姑娘，他们都是“00”后，既是店员又是化妆师。陈怡刚进店，就被热情的招呼着先选衣服。在汉服圈，每套衣服都有专属的名字，圈里待久了，有些衣服一听名字大概就能想到朝代和制式。陈怡拿出在网上做好的攻略图给化妆师看，店员根据照片立马就决定好整体妆造。
换好衣服，坐在化妆桌前，陈怡开始幻想化完妆的模样，护肤、打底、修眉、贴假睫毛……化妆师拿着刷子既细致又麻利，这个妆面花费了四五十分钟，接下来化妆师拿着梳顺的假发，利用小卡子固定在陈怡头上开始盘发髻，再插上簪子、钗环。
这样的化妆手法虽和遗迹壁画上的女子妆容相差甚远，但浓妆在镜头下更好看，也符合当前流行趋势。“虽然大家都是穿着汉服，但妆容搭配、整体效果还是符合现代审美，尤其在一些仙侠剧、古偶剧影响下，我们看到的汉服妆造并不是复原，而真正做复原妆造在西安比较少，大家都喜欢‘流水线公主’。”化妆师胡紫薇说。
陈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非常满意，与以往的素面形成强烈对比。“这一套下来花费299元，相比于在外面拉客叫卖的169元套餐，这家店更加精致，用的化妆品也比较好，不容易‘踩雷’。”陈怡出了汉服店，拉客叫卖的大妈在热门商圈穿梭着，看见她精致的妆造立马换了套说辞：“姑娘，你这样子美得很嘛，要不要找个摄影师给拍几张照……”
近些年，西安旅游爆火，借助古都的气氛，汉服妆造行业仿佛上窜的火苗。“来西安怎么能不做回唐朝人”开始成为潮流，无论是外地游客还是本地市民，借助“爆改”，汉服从小众爱好变为大众尝试，一方面，传统的文化符号重新焕发生机；另一方面，去西安做汉服妆造，成为了崭新的旅游体验。
汉服热潮背后的红利
最早接住这场汉服热潮当属于钟楼西边的一洲商城。
没人说清是哪一天，只记得新冠疫情结束后的那年三月，西大街的小商户们全部改成汉服妆造店，甚至一洲商城还没来得及摘下钟鼓楼小商品戏装印刷广场的牌子，就在负一楼的入口处紧急打上“负一层美妆造型、汉服跟拍”的广告牌。
一洲商城内除了过道就是大大小小的格子间，里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汉服和配饰，毫无装修风格可言，大一点的店里角落还堆着一些落灰的演出服、礼服，小一点的店则彻底改头换面。“我们早在2021年新冠疫情期间就开始布局汉服妆造店了，算是西安最早一批做妆造业务的。”一洲商城负责人唐西君说。
一洲商城原本是西大街不算太大的商场，里面上百家商户都做演出服、戏曲服，因其样式多、名气大，在2010年前后，一州商城成为陕西乃至整个西北最大的演出服租售地。网购兴起和新冠疫情双重因素下，一洲商城彻底萧条。
一半的商户都倒闭，唐西君急了。恰巧在新冠疫情解封间隙，西安旅游市场复苏，他说服商户向游客以日租形式出租汉服。“我们的商户囤积了各式各样的汉服，将汉服按24小时出租给游客，能赚一点是一点。”唐西君为此专门请了几个化妆师为游客化妆，那个时候妆面还不太复杂，重点都放在了盘头上面。
此后，一洲商城迎来了鼎盛时期，之前门口的包子铺也被盘走做汉服店了，一些网红拍个小视频在抖音上播放，许多人观看点赞，吸引了一波波年轻人来，再加上大唐不夜城、钟楼小区等流量加持，商城里上百家商户全部爆满。唐西君投资200多万装修制冷系统和拍照打卡地，“我们每个月都要开例会，限制最低价，不允许大家打价格战，还要求大家用有品牌的化妆品，要做诚信商家。”唐西君说。
除了一洲商城，旁边的银泰百货、百文都改造成大大小小的汉服店，因为汉服，盘活了城墙里一批老商城。据统计，眼下西安市汉服门店数量2053家，开一家汉服店也成为很多年轻人的创业首选。
如今，在西安街头随处可见的穿着汉服的姑娘，没有人刻意强调身上穿的汉服必须严格按照某种形制，所有人只是享受美，沉浸在千年古都的文化氛围里。
汉服破圈后的“扩圈”
在汉服圈子里，爱好者很在意是否买到了“山寨汉服”。因此，大部分汉服妆造店都会以全正版汉服为宣传点，但是做原创设计正版汉服店铺相对较少，还因预售时间长、价格高，不能满足西安这么多店的需求。
于是，在这场汉服产业竞争中，最大赢家竟然是山东曹县，这座鲁西南小城聚集着2282家汉服企业，在做汉服之前，就已经是国内最大的演出服与影楼服饰的生产基地了。
曹县汉服走的是以量为先，价格低廉，但因发货快、货品全，深受西安汉服店老板的青睐，不少汉服店老板都会组团去曹县采购。
遍地的古建筑，使得这座千年古都与华服的搭配再合适不过，但此前陕西却没有一家汉服制造企业。直到2023年，陕西雅尔艾实业集团有限公司投资建设了汉服生产线。
雅尔艾工厂位于咸阳乾县，主要生产部队的作训服、医院被服、户外服等。2023年，公司总经理寇增文看到汉服的商机，果断改进开设了汉服生产线，并成立专业设计研发团队，目前研发设计人员有20多人，日产200多件。
“和曹县的汉服生产作坊相比，我们是集团化运营，提花机、刺绣机等等一应俱全，品质好、产量高，完全可满足西安、洛阳、开封等周边城市的汉服需求，”寇增文说，陆陆续续有很多汉服妆造店老板来购买。
虽然已经有本土汉服制造企业，但从整体来看，一边是汉服终端市场竞争如火如荼，导致无序的市场竞争，另一边则是上游市场乏力，没有形成自己的品牌影响力。汉服制造的商机正期待被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