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山上,连翘争春,艾草飘香……200多种药材蕴藏其中。
铜川市耀州区城东1.5公里处,是唐代著名医学家孙思邈长期隐居之地,因民间尊奉他为“药王”而得名。
中草药饮片
1300多年前,孙思邈在这里潜心研究医药,他所著的《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充实了中医药学,推行的“治未病”理念、“大医精诚”思想更是中国医者数千年孜孜以求的目标。
对于铜川来说,传承和创新发展中医药似乎是天然使命。
2024年4月,铜川市被确定为国家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试验区。挖掘传承汉唐医学精华,构建药王特色中医药服务模式,正成为铜川探索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之路。
在这条路上,老中医深耕不辍,年轻人敢闯敢干,西医打破常规实现“西”转“中”……
四十载坚守与创新
还没进入医院,就闻到一缕浓浓的中药香。
刚拐过弯,冉好强就出现在眼前,他个头不高,瘦筋筋的,讲话中气十足;他拄着拐杖,走路不便,急切表达的心情却表露无遗。
交谈得知,这双腿的残疾是小儿麻痹症害的,从小便是如此。如今再看来时路,拖着残疾的身体成长为一方名医,或许是命运的指引。细细观察冉好强的神态会发现,他的眼睛是亮的,腰板是直的。
3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击中冉好强,父母火急火燎地抱着他来到西安,经过40天治疗,命保住了,可发现两条腿走路不协调了。惊心动魄的抢救之后,一家人才开始体验真正的煎熬与痛苦,钱花完了、心操碎了、全国各地的医院都去了,腿还是没治好。
于是,靠父母、同学背着走,他开始了艰难的求学历程。不过比起来回奔波,人们的偏见对他心灵的打击更重,“一个残疾人,就算念下书,进了社会也没人要。”这些闲言碎语还是伤害了冉好强,他无心求学,坚持着读完初中就算了事。
刚毕业的那几年,冉好强心里也充斥着不服气,他决心靠双手养活自己,但现实再次展现了它的骨感。养兔失败、放羊撵不上,本来有个承包林场的事说得差不多了,在最后时刻却被放了“鸽子”……“烧火没劲,干活没力,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可还得活,咋个办?”
村里一个老支书的话点醒了冉好强,“我看你这娃脑子灵醒,不行了去学医吧,咱这山里缺医少药的,学医能让自己有饭吃,也叫村里人少吃苦。” 1987年,他报名加入乡医培训班。
冉好强心里明白,这是关乎生存的学习,他使出浑身解数,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获得结业证书。
中药药方配伍
结业之后,冉好强获得一次在铜川市中医医院实习的机会,在那里,他结识了名中医陆文正,自此踏入中医的大门。实习结束,冉好强积累了扎实的理论知识和较为丰富的临床经验,同时也得到陆文正的肯定,“中医最重求实,切忌心浮气躁,我看你已经基本具备在农村开设诊所的素质,如有想法,有朝一日,我将扶你一把。”
回到家的冉好强在同学的诊所干了3个月,每次独立接诊都是对开诊所这颗“种子”的浇灌,“自己配的药有很好的疗效,是对医生最大的肯定。”他终于决定要单独闯闯,尽管家人还有顾虑,让口碑来证明自己吧,他不再有一丝犹豫。
1989年3月,印台区东河川一家煤矿附近,一个简陋的诊所开张了。条件虽然坚苦,但诊所的名字却是冉好强用心起的,代表了他朴素而远大的理想——为民诊所。
八九十年代的乡医经常翻山越岭去村民家里看病,冉好强也不例外,他腿脚不便,却不怕吃苦。起初的几年,冉好强主要看一些头疼脑热的病,直到有一天,陆文正传下一个治疗烧伤的方子,让他有了研究方向。
靠着这个方子,冉好强救人无数,但依赖一个方子吃一辈子不是好中医的做法。
2000年8月15日,对于冉好强来说印象深刻。那天,他被请到村民家里治疗一名烧伤的少年——14岁的王小卫。一个月前,王小卫在和同伴玩耍的途中,不幸被高压电击中并烧伤,从事发到被施救,时间已经过去40分钟,场面难以想象。到了医院,他的病情继续恶化,在第三天便遭遇了截肢,且一直高烧不退。半个月后,医院无计可施,一家人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家中。
父母的眼泪早已流干,他们忍痛向冉好强说,“你不用承担责任,让娃别太难过就行。”起初,冉好强的确感到有心无力,王小卫出血严重、腐肉感染、持续高烧,确实难治,“可一想到他躺在炕上盖着被单的样子,我也忍不住掉眼泪,娃的眼睛磕碰间充满对生的渴望。”
冉好强顶着压力,决心拼一把。中医讲究辨证施治,陆文正传下来的方子不能完全适应这次的情况,他开始改动药方,根据实际采取外敷、内调结合,再加西医抗菌消炎的治疗措施。其中,外敷的难度最大,夏季天热伤口容易发炎,再加上疮面太大,每天光换药就得3个小时,冉好强专门雇人从旁协助。
治疗五六天后,王小卫灼伤的皮肤边缘出现红润迹象,四十多天后退烧,一年零八个月完全康复。在王小卫亲属看来,这简直是奇迹,他们特别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无奈先前去医院花光所有积蓄,应付给冉好强的医药费持续了13年才结清,“作为中医是不会计较这个的”。
王小卫的痊愈极大地增强了冉好强从医的信心,这的确是他遇到过最棘手的病例,后来想想还不免心惊。为了探知其中深浅,他拿着王小卫烧伤早期的照片,特意跑到西安一家知名医院挂号,想得知西医如何治疗。这一问让他惊讶的同时也陷入思考,“孩子伤势太大、程度太深,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并且治疗花费较高,先准备12万元吧。”
冉好强记得清楚,他治疗的半年时间里才花掉1万元,20年前的12万元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对比之下,在王小卫身上,中医疗法至少有两点优势,一是不用植皮便可治愈,二是花费较少。出生在农村的冉好强相信,这样的结果是大多数患者期盼的。
自从诊所开张,陆文正定期到为民诊所坐诊,既能更近的面对患者,也能更方便地与冉好强交流,“我记得师父说,真正的好中医要看别人看不了的病,要钻研疑难病症,哪怕在一个点上下功夫,也是有价值的。”
冉好强盯紧烧伤的同时,注意到另外一种病症——压疮。诊所开在煤矿附近,他见过太多因突发事故截瘫在床的病人,这类病人极易因为家属康复护理知识缺乏、照顾不周形成压疮,“一旦有了压疮,病人痛苦、家属煎熬,以至于最后伤势控制不住,难以治疗。”
按中医思路,烧伤与压疮病因不同、病机却大同小异,因此为压疮患者寻找既经济又方便的疗法,可以用既有的经验为切入点做研究。冉好强开始翻资料、找老师、访民间高手,研制可以用于涂抹的药膏。
日积月累,他精心打磨的治疗烧伤、压疮的“偎脓生肌膏”逐渐成熟,并且多次临床应用结果都表明:药物用于疮面后,可有效减轻病人痛苦,在不伤害正常组织的情况下,排除坏死组织,进而激活再生残存组织。相比西医多用抗生素来说,它还有无副作用的优势。
到2011年为止,冉好强已经在为民诊所坐诊22年,成长为拥有独特专长的名中医。为了让这一疗法能惠及更多病患,他离开了东河川,到三里洞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创建中医科,这里接近市区,人流量更大,服务面更广。他依然会拄着拐杖、拖着变形的双腿上门服务,跑遍了印台区的大街小巷。
2013年,他研制发明的药膏获得国家专利,紧接着被铜川市列入科技惠民项目,再后来,市科技局专门组织相关专家对这一疗法进行论证,肯定了它的疗效、安全性,并制定了推广措施。
这时,冉好强想要新办一家医院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平台越大越有利于中医药的发展,就为了这一点,克服万难也要办。与30年前不同的是,这次他得到了亲朋好友甚至是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市上、区上帮忙选了位置,亲戚朋友3天筹了70万元,一个专治压疮烧伤的医院就这么办起来了。”
有了名号的专科医院,的确为推广“冉氏偎脓生肌疗法”提供了便利。借着国家建立医联体和专科联盟的利好政策,冉好强与全省40多家医院,90多个专科建起联盟,他也经常奔波于各地,致力于传播这个安全有效、痛苦小、免植皮、操作方便的中医治疗技术。
2020年,“偎脓生肌膏”相继取得省级院内制剂文号和生产批准文号。
中西结合建特色专科
对于中医药传承来说,传统中医的坚守无疑是宝贵财富,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将中西医结合视为创新发展的源头活水。
中西医结合不是近些年才有的概念,真正的结合不是在一家医院同时设有中西医科室即可,更不是在治疗时中西医并用这么简单。对此,铜川市北京中医药大学孙思邈医院一直走在探索的最前沿。
从名字便可看出,这是一家合办医院,其前身是铜川市中医医院,2015年,在铜川市资源型城市转型规划中,中医药被定为一个重要的发展方向,为了办好具有示范意义的市级医院,铜川与北京中医药大学达成合作,请他们全力支持当地中医事业发展。
北中医的团队入驻之前,市中医医院在国家公立中医医院绩效考核排名在300名之后,短短几年,它不仅被评为三甲中医医院,排名更是迈进百强。除此之外,住院床位从100张增加至400多张,全院的中医药人才占比从起初的20%增加到60%,可以说医院的中医特色和优势已经十分明显。
患者到孙思邈中医堂问诊
在这家医院众多的中西医结合专科中,甲状腺专科的发展具有代表意义。
2024年4月的一天,王琴(化名)带着较为轻松的心情来到北中医孙思邈医院,这是她治疗甲状腺结节的第4个月,检查结果显示,结节几乎消失,医生让3个月后再来复查,没有反复便视为痊愈。
回想4个月前,情况却大不相同。临近年关,她在西安某医院检查出了甲状腺结节,并且结节分级已经达到4b类以上,存在较高的风险,按照医生诊断,需要立即切除部分甲状腺。一听到要手术,王琴有些胆怯和纠结,权衡之下,她决定来铜川寻找别的治疗方案。
接诊的医生是户蕊,她是北中医孙思邈医院甲状腺病院的副院长,考虑到患者不想手术、但风险较高,她给予口服中药治疗,同时要求每月检查一次。令人欣喜的是,4个月后,结节几乎消失,王琴咽部压迫、情绪不稳定、身体乏力等症状得到明显缓解。
甲状腺系统疾病是临床常见病,现代医学在这一领域仍然有局限性,尤其对于桥本甲状腺炎来说,目前西医尚没有特效药和有效的干预手段。在具体治疗中,西医有时会无奈地抛出两个字——等待,等到病情发展至甲亢、甲减或者甲状腺癌症时,再进行服药或是手术治疗,“对等待期的干预,西医也一直在找方法,如果换一种思路,中医其实有它的独到之处。”户蕊说,正是借助中医疗法,他们总结出一套相对完备且成熟的治疗方法。
临床会根据甲状腺结节患者病情的轻重程度分为三个治疗阶段:在前期还没有临床症状、也没有恶性倾向的阶段,会对患者进行随访和观察;出现症状但不足以接受手术治疗时,适合给予中医干预,医院形成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中医验方,研发出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贴敷中药;而到了确实需要手术治疗的阶段,在围手术期,医院也会采用中医或中西医的治疗手段纠正患者内环境的紊乱,使身体整体处于稳定状态。临床实践证明术后口服中药,对内分泌代谢紊乱、睡眠障碍等症状具有较好的缓解作用,并且对抑制病情复发也有不错的效果。
桥本甲状腺炎更加特殊,它作为一种甲状腺自身免疫系统疾病,病因尚不明确,且有的患者症状不明显,不仔细辨别还存在难以发现的情况。在其病情发展的前两个阶段,即甲功正常期、甲状腺毒症期,西医没有太好的办法,但中医的介入可以有效延缓病情,甚至让一些指标恢复正常,发展到甲减期,有时需要终身服药,如果接受中医治疗,很大一部分患者可以避免这一困扰。临床结果表明,中医在这一病症上的治疗有效率可以达到70%以上。
“总的来说,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制订‘宜中则中、宜西则西’的治疗方法,中西医结合并不是机械地将两者并用,而是遵循实际的灵活选择。”户蕊说,到目前为止,他们团队牵头编写并发布一系列甲状腺领域区域标准、全国标准和国际标准,并且主编或参编从本科到博士后全层次甲状腺专业教材。
这个团队的带头人名叫丁治国,是北中医孙思邈医院的院长,他在国内创新提出“靥本相应”中医理论,揭示了甲状腺疾病发生发展的内在规律;提出甲状腺中医治疗的“窗口期”概念,为这一疗法提供理论依据;指出甲状腺疾病发展的三阶段,并制定出治疗原则……在铜川,他提出特色专病专科医院建设、打造升级版“院中院”,成立“医教研产管文”六维一体高质量的甲状腺病院,使这一专科的发展再上一个台阶。
丁治国团队首选甲状腺专科作为中西结合发展的突破口,除此之外,他们致力于用这种方式建设心血管、脑血管、康复等另外5个重点专科,甚至还在全院范围内开展“西学中”,让两种医疗方式深度融合、优势互补。
在西医治疗过程中,开展多学科会诊是常见的做法,近些年,随着人们对中医的认识逐渐加深,多学科会诊逐渐有了中医的身影。
位于王益区的铜川矿务局中心医院是一家建于1953年的老牌医院,建院起初,它的中医科有过一段时间的辉煌,那时,科室人来人往,后来却逐渐冷清。
患者少了、办公空间变小了、生存变得困难了……但选择做中医的大夫却没有退却。
巨超龙是中医科主任,作为外治流派的第四代医生,他也在不遗余力地宣扬中医药灵活外治在皮肤疮疡、乳腺肛肠等方面的优势。将中药磨成粉,根据患者的病情配制外敷的膏状、散状药,是第一代外治医生的做法,发展到现在,医院已经具备了膏、散、丸、丹等多种形态的100多种外用药和辨证施治下的现开方、现配制的中医外治中心。
“西医治病在局部,中医在纠正全身功能状态,疗效明显。”巨超龙说,去年11月,有位浆细胞性乳腺炎患者前来就诊,按照西医的说法,如果病情继续发展,可能要对乳腺进行局部切除。接诊后,他立即对患者进行分期分阶段中药内服、外敷、溻啧挂线等治疗,前后花费不超过1000元,3个月后复查发现已痊愈。对于此类疾病,中医再次展现出速度快、疗效好、花费小、无副作用等优势。
为了促进中西医优势互补,国家的各种政策相继出炉。2023年,矿务局中心医院承接实施国家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的项目——中西医协同建设“旗舰”科室,肿瘤科、神经内科、消化内科等5个科室首先开展此项探索。
拿肿瘤科放化疗来说,病人从进入医院开始,中医就要全程介入,从化疗前期的心理疏导、情绪调节、稳定身体状态,到化疗过程中降低副作用、缓解呕吐症状,再到化疗结束的增强体质等环节,中医的汤药、艾灸、穴位贴敷、食疗等方法都能起到恰到好处的作用。
“西医通过局部的分析和干预解决问题,中医则强调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它不仅关注病症本身,更重视调整人体的整体状态。”巨超龙说,这次的创新,正是要发挥中医整体思维的优势,利用它全面分析病情,为患者制定个性化的治疗方案。
带着户口来铜川当医生
在北京中医药大学读硕士期间,户蕊曾是丁治国的学生,2022年年底,丁治国在铜川筹划建立甲状腺病院,户蕊作为得力助手再次作出一个重要选择,她和同为医生的老公带着户口来到铜川。
等到现有的工作进入稳定期,户蕊有一个梦想一定要实现——继续攻读博士研究生,而铜川这个平台为她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从合作办医开始,北京中医药大学就将铜川作为重要的医疗中心打造,其中一个措施就是源源不断的输送高学历人才,并建成陕西第一个中医博士授予点。
几年来,有不少北中医的在读博士来到铜川,他们在这里充当着学生、科研人员等多重角色,甚至毕业后选择留在铜川;同时医院也将不少铜川本地人才送到北中医提升能力,或是与国外联合培养。在铜川医疗中心,现有17名博士在这里工作和生活。
为了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铜川在“请进来”的同时,也坚持实行“送出去”的政策,给基层中医服务体系的建设积累了不少人才。
7天时间能干什么?或许对于多数人来说,是朝九晚五的一周,但对郭林来说,实现了从西医到中医的转变。
2015年以前,他是药王山下一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负责人,每天面临的无非是头疼脑热、感冒发烧、腰肩疼痛等常见病、多发病,在社区的7年几乎都在做重复的工作。
那年夏天,郭林收到一个通知,铜川市为了培养中医药人才,决定分批向北京中医药大学输送学员跟班学习,基层持有医师资格证的、对中医药感兴趣的人都可报名。郭林收到的已经是第二批培训的报名通知,那时的他还想不到,这是一个怎样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艾草针灸治疗
和很多西医对中医的看法相同,学习期间的郭林,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震撼,他多次用大开眼界形容见到的一切。
一天晚上,轮到他们跟随老师接诊,只见几个年轻人抬着一位患有偏瘫的老人走了进来,了解情况后得知,他们是从国外找来的,为了这个病跑了不少医院,做了不少检查,可几乎没啥效果。
到了北中医的医生展示专业能力的时候了,他们给患者做了扎针治疗,大伙看不懂其中的门道,但对结果却看得清清楚楚,“别说外国人了,我们都震惊了,老太太被抬着进来,被搀扶着自己下床了。”郭林说,至今回想,或许就是在那天晚上,他的理念被改变了。
向北京输送学员,铜川希望他们能掌握一定的中医适宜技术,比如拔火罐、针灸、艾灸等疗法,郭林学到的是他以前较少听到的耳针疗法,根据这一流派的理念,耳朵是人体结构的一个缩影,人体的很多病变在耳朵上都有体现,而扎针能快速有效的解决问题。
从北京返回铜川后,在专业医师的指导下,郭林尝试将所学运用到实践中,连他自己都没预料到,两个月后,门诊量从以前的每天二三十人增加到上百人,再过一段时间,来看病的不只有当地人了,很多外地人也慕名前来。
郭林逐渐意识到,中医之所以能吸引大量患者,其关键之处在于疗效。换句话说,中医在基层找到了适宜生存的土壤,拿痛症来说,腰肩腿疼的扎针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这比西医打针的效果要好得多。而基层的医疗水平与大医院没有可比性,居民在家门口看病最图方便省钱,中医恰好迎合了这一点。
郭林深知,自己在中医方面还只是入门水平,于是他再次来到北中医拜师学艺,他所跟随的程凯教授是国家级非遗“程氏针灸”的第四代传承人,自此郭林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将要走中医这条路,“去年我进了老师的高级弟子班,每个月去北京学一次,一年光学费就要10多万元,为了技术嘛,付出一些也没啥。”
坚持付出的郭林得到了应有的回报,2021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对近年来全国中医药系统工作成绩突出的医院、科室和个人进行表扬,他名列其中。
患者越来越多,社区的阵地不能满足需要了,急需开辟一个更大的平台推广中医药,郭林的想法与铜川市有关部门的思路不谋而合——成立一家针灸医院。2019年,孙思邈针灸医院挂牌成立。
铜川对此事的大力支持在医院的名字上就能看出,在全市范围,能被冠以孙思邈名字的医院共有3家,北京中医药大学孙思邈医院、耀州区孙思邈中医院,另一个就是郭林的孙思邈针灸医院,“孙思邈是铜川中医文化的灵魂和品牌,他将是一家医院医德医术的综合体现,办好针灸医院任重道远。”
同样是在2019年,为了更进一步推动中医发展,铜川打通市、县区、乡镇、农村(社区)四级中医服务体系,提出打造“孙思邈中医堂”品牌,“政府给各级设置的中医堂配备一系列治疗设备,我们要做的就是提升技术,服务患者。”郭林说,他只是前些年被选拔参与培训的人员之一,接连的培训为基层中医堂的建设积累了一大批人才,他们都分散在各地,从事着治病救人的工作。
在郭林由西转中的过程中,我省出台的一个政策起到了关键作用。
长期以来,许多民间中医游走于乡野守护着老百姓的健康,但他们很多没有经过专业学习和培训,只能“游离”在合规的执业医师队伍之外,甚至有的人空有一腔治病救人的抱负,却无处施展。
2018年6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省在全国第一个组织中医医术确有专长人员医师资格考核,以师承方式学习中医或者经过多年实践、医术确有专长的年满23周岁的人员,都可申请参加考核,一旦通过即可告别无证行医的尴尬,郭林正是这个政策的受益者。
此外,由于中医独特的自身发展规律,决定了师承教育是其人才培养的必然之路。近些年从国家到地方,都十分鼓励家族相传、师带徒的教育方式,并出台相关政策对此表示认可和支持。
呈拜师帖、呈六礼束脩、行拜师礼、端茶敬师……一场传统的拜师授徒仪式在耀州区孙思邈中医院举行,袁海亚怀着严肃敬畏的心情拜本院名老中医乔志宏为师。2022年,乔志宏被批准建设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开展为期3年的人才培养、学术经验传承工作。
其实从2013年进入医院开始,袁海亚就一直跟着乔志宏学习,在他看来,医德医风的传承是中医师承教育的核心与灵魂,“乔老师身上有两点最打动我,一是坚持学习,二是良好的沟通能力,他对待病人总是很有耐心,他认为这是建立信任的关键。”
乔志宏是肺病方面的专家,跟师学习过程中,袁海亚除了继承他的思想精华,也在不断思索创新,总结个性化的医术程式。
根据袁海亚观察,现代人受空调、加湿器,以及常吃冰糕冷饮等生活习惯的影响,呈现出寒病多、热病少的现状,与过去恰恰相反。肺喜温而恶寒,一旦受凉,很多肺性疾病就会不请自来,而目前流行的治疗思路偏于润,即使用偏寒凉的药物,以连翘、金银花、蒲公英为主要成分的中成药是如此,以抗病毒为主要功效的西药也是如此。
很多患者感冒发烧了,不是第一时间找中医就诊,而是自己买药治疗或是上西医医院,他们通过服药使发烧、打喷嚏、上火嗓子疼等热病消除,但极易造成寒邪入里、寒痰阻肺,表现出的症状就是变成慢性咳嗽,“这不是病好了,而是病进展了。市面上的热性中成药少,寒性中成药多有其特殊原因,作为医生必须做好辨证施治。”
中医讲肺主呼气、肾主纳气,咳嗽等呼吸道疾病与这两个脏器密切相关,抓住这一点,袁海亚逐渐总结出温阳补肾治疗肺性疾病的方法,备受患者推崇。随着经验的积累,使用温阳法作为通治疾病的方法,成了他的重要研究方向。这一理念的形成,除了有乔志宏的指点,还受到他父亲的影响。
袁海亚家族三代行医,父亲袁尤素福曾在山西从医多年,形成独有的“袁氏顽疾通治方法”,退休后他被耀州区孙思邈中医院引进,从事临床与学术研究的工作。按照袁氏方法的核心要义,中医应注重整体理念,发挥全科优势,这一点也影响了袁海亚,使他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全科医生。2020年,袁海亚曾向乔志宏建议,在医院开设全科门诊,他将作为这个独立科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医生上岗。
在来到铜川的当年,“袁氏顽疾通治方法”就被评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平日里,袁尤素福将更多的时间用来写作自己的治疗方法,以便于各方学生传承,“除了写自己的经验,父亲还在从临床角度研究孙思邈,在他身上可以看出,传承中医是一辈子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