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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关垭

来源:当代陕西 发布时间:2023-09-07 17:43 作者:王卫民

这里的平利关垭。眼前的关垭是座城门洞,以此为界,从城门洞看过去,是“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湖北地界,回到岁月里的昨天,我跨一步就“出国”了呀。从城门上的城垛儿仰望一下天空,再收回目光,看不出它的陈旧感。土黄的颜色似乎能看出过往了的气息。有一块蓝瓷牌周周正正矗立在路边,上书“湖北界”,要不然,看不出“秦楚”有什么不同。沿着关垭秦地一侧,拾级而上,城墙有一碑,碑面为秦,背为楚地竹溪县,是国务院1997年立的。透过婆娑摇曳的山毛榉树丛,隐约可见“楚地”小镇上绰绰人影,肩挎系绳儿的竹篮,要是在那时,他们就可称为“边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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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立在城墙上,一转身就是两个省,再久远些就是两个不同的国度,几千年前的文明在乡野的这里看不出什么痕迹,仅留的关垭只是帝王权贵们争夺、霸占的物证而已,把同一块沃土划割,把同一片蓝天涂上各自的云彩。一行文友忙着合影,我却痴愣愣死盯着林子,不知在兹念着什么。

远处林子边的大田里,有人在挖地,身后土地是松软的深颜色,面前没有挖的地呈浅白色,几个人挖一挖歇一歇,直起腰的时候,在说着什么,离的有些远,我没有听准他们在以什么为题在说话。保不准他们就是那时守边城士兵的后裔。在这里他们种地砍樵,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淡无奇,千百年来却生生不息。也许,连年战火中戍守关城的将士在里彼此眺望,或打一下招呼。也许眼下的城门洞根本就没有,是人们凭想象而建的。北坡高处,杂草丛蔓中的砂土城墙被人们剥去了相当长一段植被,墙体裸露出的砂砾夯土,层次分明。这种粗拙原始的筑墙工艺,眼下只能在乡间残垣断壁土瓦屋的废墟上见到过。

无法想象,那时夯筑人汗流浃背时是怎样一个状态,每一榔头、每一杵子都是那么不经意或不以为然,其实他们是砸向了历史深处。那层层夯迹里有着渗进历史的汗珠。今天,人们来到这里带着好奇,少不了一番慨叹,欲窥一点儿远去的往事,其实只是那么瞬间的一丝动念而已。留给郊野荒坡的就是那一段并不长的夯土墙。

初揽巴山景,正值暮春时,雾岚笼罩四野呈黛的重峦叠嶂,烟锁深深,太阳的脸色不大好,忽隐忽现,天空高远而不明亮,高大的槭树、珙桐、水青㭎抢季节生长。巴山松冬天长出的红褐色松芽,叶鞘将要脱落,绒绒松针可见。我在这万木争荣中,努力蹙着鼻子,却没有准确地分辨山野的香是什么味的香,只有松脂香我能叫上名,其它野花、山花我能认出来的只有山薄荷、艾草,白蒿等,生生死死多少年的山地泥土气味,野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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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坡坎,芳草连天,百鸟啁啾,一阵鬼鸮的叫声从林子传来,为山野平添凄凉,这种鸟怪怪的叫声,许多年来我都不习惯。赏景的心绪一下子败下来。也许这种鸟是岁月中无数次的战争杀戮中断送性命的冤魂变成的。那段裸露出墙体的古城墙和楚地山体相连,层层相叠、密密匝匝。鼓角远去,硝烟散尽,默默不语的城墙土垛,却是那时的见证者。只是古人不见今时月罢了。

傍晚,暮春的山风从远处刮过来,林子里的荆稍,树枝摇摆的欢势,风把松针弄出“嗖嗖嗖”的响动,就有阵阵林涛滚过来,我还在遐想,听时间深处的呼号,哀号与刀戈声。似乎看到了同样的这个傍晚,为儿立黄昏的蹙眉老母,佝偻着的身躯,多么盼望能从暮色中看到儿子的身影,听儿老远里喊娘的那一声。

回眸远眺,山脚下人家煮夜饭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是那么轻盈飘逸,楚地人家也是如此,氤氲的山林就有了淡蓝色夜岚。

离开关垭已是暮色沉沉了,临河而居的巴山人家或面向大道,或是山坡畔洼地,此刻已经亮灯了。恍惚间,门前那片婆娑竹林下,停着刚刚从大田里回来的小型旋耕机,有人正擎着刚播撒过农药的无人机走过。这里和家乡商山洛水人家一样,早就没有“骑牛远远村前过,短笛横吹隔陇间”的牧笛悠悠乡间图画了。昨天并不遥远,现实比记忆更加美了。此刻的炊烟还是那缕炊烟,依然是祖辈们用过的那种灶台。可今天巴山人家锅里每日端出来的都是年饭啊。

夜空,那片橘红色的苍穹下,是关垭所在的平利县县城,早已是“万家灯火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小城灯火与大都市没有太大的区别。闲适漫步的人们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美好时光,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馥郁的紫槐最为明显,一簇簇月季花在小城随处可见,有暗香盈袖。花蝴蝶一样跳舞的人群,脸上洋溢着喜悦。朋友告诉我,这个城市的原址还在30多公里的女娲山下,属古道咽喉,风景如画,古树参天,有三人合抱的古茶树……我完全陶醉在他的描述中。

当微微夜风轻拂而至的那瞬间,潮潮润润,夹杂着鱼腥和水草的气味,加上几多迷离的街灯,在无比的美妙中我若仙若幻。巴山多雨植被本来就好,河流众多,水源丰沛,其中石牛河、椒溪河、太平河,连仙河……这些充满诗意名字的河流经流润泽,使这块沃土五谷丰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石牛河因清澈纯净,甘洌,经流地的丰饶、多物产,而入选了“幸福河湖”。灯火阑珊处,祥和静谧,为这个小城的发达繁荣有了另一种描绘。潺潺河水,涓涓清流,从夜的深处传过来,与风一道,用她们自己的方式与我打着招呼。

一队滑板少年从我们身边滑过,矫健轻捷的影子旋风般远去。烧烤摊有些冷清,做着打烊准备,见有人走近,便将已蒙上厚厚一层炭灰的炭火用一把破扇子倒饬红了,一抬头便道,“要收摊了啊!”我看看文友,几分诧异,没听说要吃烧烤啊,他们也知道我从山东的烧烤之城刚刚回来。倏,有一行人从身后抢到前面,答话说:“就赶的这个点儿。”原来的摊主不是和我们打招呼。

花香,夜风,滑板少年,烧烤摊……巴山夜幕下的小城也这么美。

责任编辑:刘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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