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指出,强化人才激励机制,坚持向用人主体授权、为人才松绑。建立以创新能力、质量、实效、贡献为导向的人才评价体系。创新驱动实质是人才驱动。科研人员作为科技创新的核心力量,在我国从科技大国向科技强国迈进的关键阶段,肩负着极为重要的使命。然而,当前一些科研人员却面临着诸多困境,其精力正被繁重的行政事务、短期的考核机制及资源分配壁垒等隐性负担持续消耗,陷入重负荷低创新的悖论之中。因此,为科研人员松绑减负,既是释放创新潜能的当务之急,更是建设科技强国的战略支点。
科研活动的本质是探索未知、创造知识,其核心要素在于科研人员的专注度、自由度与创造力。为科研人员松绑减负的根本意义就在于还原科研活动的专业性与自主性,让科研人员从“指标运动员”转型“创新探险家”,从“孤岛研究者”变为“协同创造者”。这不仅是对科研规律的尊重,更是对人才是第一资源理念的深度践行。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要持续营造尊重劳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创造的社会氛围”,这既是激发创新活力的必要前提,也是建设科技强国的逻辑起点。
从国家战略层面看,松绑减负更是破解“卡脖子”难题的关键抓手。当前,我国在基础研究、原始创新领域的短板,与过去一段时间科研人员受制于烦琐行政程序、陷入短期功利化评价不无关联。当科研精力被非学术事务大量消耗,当“十年磨一剑”的基础研究因考核周期过短而难以为继,科技创新的源头活水必然面临枯竭风险。因此,松绑减负本质上是通过制度“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重构科研生产关系,使之更适应科技创新生产力的发展需求。
为科研人员松绑减负关乎创新活力释放,一些科技发达国家经验为我国提供了参考。美国出台《贝赫-多尔法案》赋予高校科研成果转化自主权,减少行政干预。德国马普学会以长期聘用制构筑稳定支撑,其6216位科学研究助理中,77%为机构资助的长期聘用人员(4786人),3990位工程师、4739位行政管理人员的长期聘用占比分别高达95%和99%,并以国际同行阶段性评估替代硬性考核,助力长周期基础研究。英国皇家学会推行“贡献导向”评价,纳入科研成果对经济社会的实际影响。这些经验表明,减负需从制度设计、评价体系、支持保障等多维度发力,构建“松而不散、活而有序”的科研生态。
面对科研人员负担过重的顽疾,国家层面也已打出系列“组合拳”。2018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项目评审、人才评价、机构评估改革的意见》,提出建立分类评价指标体系和评价程序规范。2021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改革完善中央财政科研经费管理的若干意见》,赋予科研人员更大自主权。2022年,科技部等5部门联合推出《关于开展减轻青年科研人员负担专项行动的通知》,提出“挑大梁、增机会、减考核、保时间、强身心”5项行动。在国家政策的引领下,部分高校和科研机构结合自身特点,积极探索减负新路径。上海交通大学开发“云上办”系统实现经费管理全流程数字化,中国科学院将青年科研人员项目资助比例要求写入专项管理办法。这些政策与实践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科研人员的负担,但改革仍面临多重深层体制障碍。一是政策落实存在“中梗阻”,部分地方和单位对下放自主权执行不到位,科研人员政策获得感不强,科研时间占比提升未达预期;二是评价体系改革相对滞后,过度依赖量化指标的倾向尚未根本扭转,青年科研人员“帽子焦虑”与“非升即走”考核压力犹存;三是政策覆盖盲区,国家激励政策主要惠及国有机构科研人员,非公机构/企业的科研人员难以享受同等支持,导致部分创新生力军被排除在减负体系之外;四是资源管理粗放,科研资源分配不均、管理机制行政化,导致创新空间受限、跨学科协作困难等。
为破除给科研人员松绑减负改革进程中的深层体制性梗阻,重构我国科研创新生态的良性肌理,需要构建“政策穿透——资源重构——评价革新——体系扩容”的改革架构。破解桎梏,需以政策破冰为先。可积极探索建立科研管理的“负面清单”。通过建立禁止干预事项清单,从制度源头为科研活动划定“宁静区”;同步构建政策落实效能评估体系,将科研人员政策获得感、科研时间占比提升率等核心指标纳入地方政府和科研单位考核,压实政策执行主体责任。打通梗阻,当以资源活水为要。针对资源配置的“马太效应”,可依托国家科技管理信息系统建立资源动态图谱,通过人工智能算法实现冷门领域定向扶持、过剩资源跨域调配,同步推行科研设备共享奖励制度,破解分配不均、协作困难困境。重塑生态,贵在评价革新。建立科学合理的“分类分层”评价机制,可以将现行评价系统拆分为“基础研究(长周期+国际同行评议)”“应用研究(市场验证+产业链评价)”“青年人才(阶段性成果+发展潜力评估)”三类通道,对“非升即走”制度设置成果质量缓冲期。统筹规划,重在体系扩容。填补政策覆盖盲区,将新型研发机构、民营企业实验室纳入国家科技支持体系,实现国有与非公机构科研人员同享经费自主权、仪器共享权等核心权益。更要培育宽容失败的创新文化土壤,对于那些虽历经失败但能够证明进行了有效探索的科研项目,依然给予后续支持,在全社会营造一种鼓励探索、宽容失败的浓厚创新文化氛围。
从“钱学森之问”的世纪之思,到今日“卡脖子”技术难题的突围之战,中国创新的每一次突围跃升,背后都跃动着科研人员的智慧光芒。为科研人员松绑减负,并非改革的终点,而是创新生态重构的全新起点。当科研人员彻底从烦琐的行政事务中解脱出来,创新价值在科学合理的评价体系中得到充分彰显,科研资源在高效协同共享中实现最优配置,中国科研的源头活水必将奔涌出更磅礴的创新势能。这既是科技治理现代化的必由之路,更是大国创新体系从追赶转向领跑的关键一跃。